白日梦

杨河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够到一根毛。

为了把这个叫的撕心裂肺的小奶猫从这堆装修垃圾的废管道里捞出来，他趴在地上，身体尽力向前伸展。

他本来不想管这些闲事儿。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浑浑噩噩睡了一上午，叫个外卖，还得下楼来取。

取了外卖回去的路上，这个小猫的叫声像一把尖刀划在玻璃上，在他耳边萦绕不绝，仿佛透过玻璃扎到他心上，像噩梦的高潮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走到单元门口，这声音还是挥之不去。

于是决定寻找来源。

四下里扒拉半天，就看到这个小猫呲牙咧嘴瞪着他，胡须吹着一颤一颤的，腿好像受伤了。

他的心像块爆浆盐岩芝士蛋糕一刀戳下去，化了。

二话没说，把外卖扔一边，翻过栏杆，趴在一堆建筑垃圾里，伸手去抓小猫。

是个小橘猫，不知道是不怕人还是被吓懵了，往后退了两步，眼睛死死盯着他，不停地哈气，胡须和鼻子上还残留着血渍。

杨河川抻得快窒息了。

要不是前几天亲眼目睹猫妈妈被小区里的垃圾车撞死，惨不忍睹，这个独苗在一旁喵呜呜了半天，不知所措那一幕让他接连几天做噩梦，他可能一点都不会费这些力气去救它。

他那时很冷漠地走了，噩梦几天过去，用自己的办法缓释，也已经平复了，再后来几天没再遇见它。这次小猫的叫声，突然把他拉回噩梦里，钝刀子突然变锋利，把他的心戳破了。

杨河川憋得脸有些猪肝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紧紧皱着眉头，在小猫来看已经很面目狰狞了，小猫被吓得不敢动弹，耳朵竖起，湿答答的毛炸开了。

杨河川憋着一口气，手臂使上劲，往前一薅，拖着小猫的爪子把它拽出来。

小猫一声嚎叫，破音了。杨河川把小猫换到只手，捏着它的后颈，腾出来的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小猫不停地发抖，叫不出声了。

杨河川也不是什么怜花惜玉的主儿，一只手捏着小猫，看了看身体没什么大碍，另一只手抄上扔在一旁的外卖，灰头土脸的往单元门走去。

这个小区有些偏僻，整体还很新，很多住户没入住，绿化都稀稀拉拉，好几处楼下随意堆着建筑垃圾。

新小区人少，清净。新住户都不熟悉，压根也不太有兴趣互相打招呼，相互之间很冷漠，很适合他这种社恐。

这个单元人也少，一楼三家都空着，门上贴着敷衍的对联，和几张入户走访无人应答的通知条，也可能压根没卖出去。

房东都觉得偏，觉得当时买房冲动，挂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能很快出租，谁不想住个方便呢。

杨河川打开门，家里有些空旷，没几件家电家具，电视都没有，还是房东大叔带他看房时那个感觉，好像没有人住。

靠进窗户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盖子扣着，后面有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的夫妻和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他喜欢住高处，躺在沙发上看车流，这种寂静让他更容易进入那个梦里的世界。

他把小猫和外卖往茶几上一扔，拆开外卖，埋头扒拉。

小猫在茶几上不敢动，都得跟个筛子一样。

杨河川一边扒着饭，一边瞅着小猫，心想：有没有必要给小猫起个名字？好像也没有，就一个人一只猫，也不需要有多少交流，比起给小猫起名字，可能小猫更需要知道养主的名字，好跟他要猫条吧。

他停下勺子，眯着眼看着小猫，叫了声毛毛？没反应。苗苗？没反应。看一眼外卖，有点恶作剧，喊它，蛋炒饭？小猫，张着嘴喵呜，发出很小的颤抖的声音。把杨河川逗笑了。

那就蛋炒饭吧。

他放下没吃完的饭，把小猫抓起来，打算给它去洗澡。

把小猫放到洗脸池里，又拿起手机搜一下，怎么给小猫洗澡。各种五花八门的答案和伪故事，看得他直撇嘴。

最后搜了一下附近的宠物店，准备带去检查。

他把垃圾桶顺手收拾了一下，把猫找个纸袋装进去，提着猫和垃圾袋下楼。

电梯里一般遇不到什么人，直到扔了垃圾，走出小区，也就看一个近五十岁的大妈，那是物业经理，和五十多岁的保安大叔，互相瞅一眼，哪怕对视也不会打招呼。

宠物店不算太远，但他宁愿开车，免得路上走路遇上太多人。他属于社恐症晚期，活得有点太反人类了。

没有车位，车停在小区外面，一辆白色高尔夫，二手的，车不新，但是车上干干净净，小猫在副驾上，用爪子挠着袋子，局促地转来转去。

他没养过宠物，没进过宠物店，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了一下。他没在意，走向前台。

前台的桌子是白色的，擦得很干净，上面放了收款码，还有一个小摆件，一只咧嘴大笑的胖虎，脑袋上也顶着一个铃铛。看来招财猫已经烂大街，不太受欢迎了。

宠物店长是个胖胖的姐姐，摸了一下胖虎头上的铃铛，铃铛也响起来，她笑着跟杨河川问好。

他把袋子放到前台上，说：“刚……捡了只猫”。

姐姐有点吃惊，扒开袋子把小猫抱出来。

“流浪猫啊，太小了，还没打疫苗吧，看着没啥大问题，小可怜，猫妈妈呢？”

“死了，好几天了。”

“你，要养着吗？”

姐姐一听就谨慎起来了，反复跟他确认是不是要收养。

“你是住在附近吗？”

杨河川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思考：我特么早上8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一天14个小时不在家，我养个小奶猫，要是能不饿死，我就能让它养我了，是什么给我的勇气要养个还没断奶的小猫……

店长姐姐很有经验，建议他先寄养，养大一点再带回去，但是得付押金，以免弃养，丢给宠物店。

“太多人，心血来潮，想献爱心，结果最后溜了，扔给宠物店了。”

杨河川也没什么好主意，他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养，但是倒没想到要弃养，他想猫出了让他它吃饱喝足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啊，而且初次见面的场景还在他脑海里萦绕不绝。

好在可以先寄养，他便麻利的交上钱。

姐姐问：“起名字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说：“起了，叫……蛋炒饭。”

小猫很配合地啊呜一下。

姐姐噗嗤一笑，说：“我们这儿还有螺蛳粉，喏，就那个打吊瓶的英短。还有锅包肉。”

杨河川顿时觉得蛋炒饭也还好，甚至有点弱。

他安顿好蛋炒饭，往回走。

路上阳光有点亮，他开车的时候就有点恍惚了。

回到家，他有点疲惫，躺在窗户旁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阳光、道路、车流，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像白色的光斑不断放大，他慢慢闭上眼。

他看起来像睡着了，但实际上是打开了另一扇大门。一个他为自己编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