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固然很美,这可能是因为它存在于我记忆中,我的记忆帮忙润色:添加了一些东西,删除了一些东西,所以它可以美。那时候爱它,是因为它安静而神秘,无人打扰,而且原野的某处还躺着我的朋友和亲人,我愿意跟他们呆在一处。
记忆中家乡的四季虽然分明,但阴雨天总是很多,冬春两季很少能见到太阳。我并不讨厌下雨,细雨绵绵的日子里,心里格外沉静,话也格外少,这是我喜欢的状态。在夏秋那些满天星星的夜晚,我坐在院子里,仰着头看星星,我记不住它们的位置和颜色。星星那么多,每一颗都不一样,有些地方因为太过密集,看上去模糊一片。我听说每一颗星星都是象我们的太阳一样的恒星,发光的大火球,那里是一片火海。
是小六告诉我这一切,她说那些星星虽然看上去都差不多大,离我们也差不多远,但其实每一颗都不一样,大小不一样,距离不一样。
“世界上没有两颗星星是一样的,就象人一样,世界上没有两个人是一样的。”
“那双胞胎呢?”
“双胞胎也是不一样的。”她固执地说,“她们只是长得象,思想是不一样的,就算长相,细看还是有区别的,根据行态举止,其它的习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辨。”我只是半信半疑。
我看看星星,固然有一些看上去不一样亮,但大部分都是差不多的,就象那些人,用我的眼睛看过去,也都是差不多的。
“两只眼睛一张嘴是吧?”她无奈地笑着问我,“扑通一声跳下水吗?”我们那时候总玩“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的游戏,一直往下加青蛙,谁出错谁输,我从来没赢过,可见我的数学有多差,百以内的加减法,心算都吃力。
等我长大些去外地读书,我心中的原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它变成了我希望的样子,我希望地平线那里有连绵的山,近处有人家,黄昏有炊烟,树木排成行。我希望有一条笔直的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树,秋天那真是美极了,我还想有一条河穿过山谷,缓缓流过来,又从原野绕到另一边。
日子越久,我越分不清梦想和现实,但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认出它,因为它不在我眼中,而在我心里。
我无数次的梦到那一片原野,我也不知道原因,它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时不时的跑到我眼前,我觉得它总是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可是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读不懂它的语言。
当出现原野的时候,脑子里就不再有那些从不间断的声音,只有画面:
天边的高山,云雾缭绕,它是做为背景而存在的,我相信我从来没有到达过那里,它高不可攀,神秘,但我向往,只是我知道那里,我去不了,也许它代表着我内心深处的梦想,但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不能有水泥公路,不能有别的房子,除了那一座小屋,小屋必须只有一层,小屋不能太新,屋后必须有小树林,并且人无法进入,小屋前必须有池塘,但不能在它的正前方,它的正前方必须是院子,院子再往前必须是湖区常见的农田,菜地,甚至荒地,很大很大的一片,小屋前后的树必须长得笔直,高且细,但小屋的侧前方必须有一棵伞状的大树,枝叶舒展,如同华盖,树下有一条木质长椅。
我没有刻意做这些,但我的心知道,于是原野它慢慢变成了这个样子,最开始它是没有房子的。春天它雨雾弥漫,紫云英开遍整个田野,如同无数块地毯。
还是因为我太爱它了,我想永远住在那里,于是就有了房子。房子有了,池塘,院子,树林,青山,就都有了。
有些事情我无法理解,我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象原野。
那时的我
不管我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最后,还是要告别那片原野,去外面的野蛮世界,去继续活着——因为我们毕业了。
真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就毕业了,我还沉浸在失恋的苦涩中,根本没有想过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读书的时候,日复一日,没有别的选项,只有读书,以为书是永远读不完的,试卷也是永远做不完的,没有去想书读完了以后呢?考试结束之后呢?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书读了如何用它?我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些。我想可能我没有活在现实世界里,或者我浑然不觉自己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所以我对现实的问题全部一头雾水,束手无策。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活的这么虚无缥缈,魂不守舍。
比如我表妹。
她是个条理清晰的姑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她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这一点不同于我和小六,我和小六都是属于想法比较多的人,当然同样是想法多,我跟小六又不同。表妹单纯清澈不偏执,我承认,她比我优秀是因为她个人的原因,但还有其它重要的原因,我觉得那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妈,而我没有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