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砍之人间五十年

暮春四月，细雨初晴。

此为永禄四年的尾张国，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桶狭间合战已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通往清州城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空气中洋溢着宁谧祥和的味道，就连路边随风飘落的樱花，也带着几许盎然春意。

少年武士用手抬了抬头上的斗笠看了看天色，又瞅了瞅路边的小店，心下踌躇不定。他本来食量就大，又已经整整大半天滴米未进了，腹中实在饿得难受。然而摸了摸近乎空瘪的衣兜，武士不由得叹了口气。离清州城大概也就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忍一忍，现在留着肚子，等找到了兄长神子田正治，就能美美地饱餐一顿了。

脑中如此想着，然而脚却不听使唤，顺着饭菜的香味不由自主地就往小店走了过去。见到客人光临，热情的店家赶紧迎了上来。少年武士把心一横，将长枪靠在桌边，大马金刀地坐下，吩咐道：“有什么能充饥的，尽快给俺端上来。”

店家上下打量了一眼客人，见他穿着打扮不像本家织田家的武士，四肢粗壮，身材魁梧，倒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只是相貌却很年轻，大概也就十三四岁刚元服不久的样子，衣服颇为陈旧破烂，不大像个有钱人。

应该是前来投奔织田家意欲谋取进身之阶的野武士，就是年纪太小了些。

自信长公统一尾张国以来，尤其是去年五月份于桶狭间合战中阵斩骏府馆主“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治部大辅义元之后，织田家名扬天下，那些找不到主家的野武士们犹如蚂蚁闻到蜂蜜一般纷纷汇集而来，意图在此谋得一席之地。只不过这些野武士大多穷困潦倒，品行也不好，常有混吃混喝偷鸡摸狗的行为不说，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发展到抢劫杀人，沦为盗贼，给清州城下的治安带来极坏的影响。

但普通的升斗小民却也不敢得罪他们。武士老爷们个个都性情粗暴，一言不合就拔刀而起。一旦惹出事来，就算最后维护治安的同心众能即时赶过来抓住闹事者，那店家受到的损失又找谁补偿去？

店家心下有了计较，也不再多言，进屋去端出两个饭团和一份豆噌汤来。那少年武士饿得急了，也不在意饭菜的好坏，抓起饭团一口一个就吞下了肚，又一仰脖子将味噌汤喝下，砸了砸嘴巴，转过头来用带着绿光的双眼地瞪着店家。

来了！

店家心下一紧。怕什么来什么！吃霸王餐的都这模样，先吃饱，吃完之后再挑毛病，不仅不给钱，搞不好还反过来讹你一把！

“俺没吃饱。”少年武士眼色黯淡下来，又舔了舔嘴巴，瓮声瓮气地道，“可俺没钱了。”他费劲巴拉地在衣服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两文钱，“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就这两文钱了，不够俺也没有办法了。”

“够了，够了。”店家大喜过望。他都已经做好被吃白食的准备了，现在能有钱收，那当然是意外之喜。

“那俺走了。”少年武士站起身来，提起长枪，回过头来又说了一句，“你家的味噌汤挺好喝的。”

“多谢大人称赞，多谢大人称赞。”店家连连躬身表示感谢，见武士欲走，想了想，叫住了他：“等等，武士大人。”

少年武士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钱不够？可俺真没钱了。”

“不是那个意思。”店家有些哭笑不得，“您是准备前往清州城去，出仕织田家的吗？“

少年武士目光猛然锐利起来，手中长枪微微一紧。他沉默不语，只是上下打量着店家，仿佛一言不合就会一枪捅过来一样。那眼神竟吓得店家心下一颤。

店家赶紧指了指道路前方不远处。

“有一个事情或许能帮上您一点小忙。在那里，就在前面不远处，于胜丸少爷正在举行相扑比赛。我看您相貌不凡，年纪也正合适，何不前去与于胜丸少爷较量一番？于胜丸少爷也说了，只要能胜过他，就能拿到五贯钱的赏金。”

少年武士摇了摇头，放松了神情。

“胡说八道。尾张国有名的武士那么多，武力过人善于相扑者不计其数。那个于胜丸是哪家的少爷，他家里莫非有金山银海，敢于夸下这样的海口？”

“武士大人您有所不知。”店家笑嘻嘻地道，“于胜丸大人乃是村井贞胜大人家的公子，年纪虽小，做事却有大将风范，让人佩服。本来这件事情，只是本家的少主奇妙丸大人想观看相扑比赛，于胜丸大人接下了这项活计之后，却将之变成了一桩盛事。”店家曲了一根手指，“第一天比赛是在城里举行的，我等小民没福看到。据说参加比赛的都是本家有名的武士，听说甚至连柴田胜家大人都下了场。”他又曲了一根手指，“昨天开始，比赛就在城外进行了。凡是对自己的武力有自信的武士都可以参加。昨天的获胜者，是那位已经被驱逐出本家的前田利家大人，他获得了整整五十贯的赏金。五十贯啊！至于今天嘛，”店家瞅了瞅少年武士，“于胜丸大人说了，长辈们都玩够瘾了，该他们小孩子乐一乐了。因此今天参加比赛的，都是织田家的小一辈。您来得晚，没赶上昨天的比赛。不过像您这个年纪，参加今天的比赛也是没有问题的。”

少年武士沉默半晌，心下暗暗吃惊。尾张织田家这几年来东征西讨，威名远播，气势惊人，看来不是没有缘由的。武士们时刻不忘磨砺自己的技艺不说，就连下一代，也如此努力。

不过他对自己的武力颇为自信。和成年武士较量那自然另当别论，但欺负一群小孩子……少年武士心下犹豫不决。

那店家生性精明，极会察言观色，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当下劝说道：“武士大人您可别小看今天这场比赛。于胜丸大人乃是赫赫有名的‘怪力丸’，其力气不下于成年人，昨天就击败了好几位成年武士。另外还有林秀贞大人家的新次郎大人，森可成大人家的傅兵卫大人……”

少年武士打断了店家的话，疑惑地问道：“你为何如此清楚？”

“哎呀，武士大人您可别误会。”店家回答道，“这都是于胜丸大人让我们主动告知的。他说，前来投奔织田家的武士们如果连他们这些少年人都无法击败，也就不必到清州城去丢人现眼了。”

少年武士点了点头，不再犹豫，沿着店家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道路旁边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大约二三十人的样子，分成了四五堆。人数最多的应该是前来看热闹的村民，他们站在最外围。再往里一点，是七八个作武士打扮的少年人。旁边站在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僧人和两名侍从，背后放着一个装饭团的竹篓。

而在人群中央，画有一个圆圈，两名半袒上身的少年正站在圈内比赛相扑。他们微蹲着身，彼此的眼神十分严肃，双方都翘着臀部睨视对方。

左边的少年体格较矮，身材也瘦，面容却颇为俊秀，头发朝上绑在头顶正中央，并用夹子束着。右边的少年年纪大了一些，身材也粗壮许多，本应拥有体格上的优势，却显得神色凝重。

主持相扑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武士，衣着打扮颇为怪异，挽着个冲天大髻，穿无袖外衣，裤子腰身很大，还剪掉了一半裤腿，竟是一名倾奇者。

随着那倾奇者打扮的青年武士一声令下，两个少年同时扑向对方。左边的少年年纪虽小却勇猛无比，抓住对方的腰带然后肩膀用力前顶。右边的少年体格较大但力量明显不如，被顶得步步后退。围观的少年武士在旁边连连呐喊给他们加油，但很可惜，两三个回合过后，右边的少年就被推倒在地，输掉了这场比赛。

“于胜丸胜！”

负责裁判的青年武士宣布了胜负结果。输掉比赛的少年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回过头来问自己的同伴们：“你们谁来？总不能一直让他赢下去吧？”

几个少年武士彼此观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他们也不愿意就此认输，但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论枪术，论刀剑，这几个少年武士家学渊源，究竟谁更厉害尚未可知。但只论相扑，论力气，于胜丸那个“怪力丸”的称号可真不是白来的，是接连击败了几名成年武士之后由柴田胜家大人亲口称赞的。

于胜丸笑嘻嘻地也不在意。对于他来说，接连开了三天的竞技大赛让他赚取了大量经验值，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胜负，那都是小事了，不值一提。他从旁边僧人打扮的松井友闲手上拿过一个大饭团递给了失败方。

“老规矩，失败的人要吃掉一个大饭团。新次郎，拿着。”

林新次郎通政厌恶地看着这个大饭团。他从来没想过，用精良大米做成的饭团也会有被自己讨厌的时刻。原因很简单，从比赛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吃了足足四个了，肚子真的是撑不下了……

就算败了也有饭团吃？

观战的少年武士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刚刚的两个饭团本来已经勉强压制住了他的饥饿感，但看着那少年满脸痛苦地将饭团强咽下去的场景，他竟然感觉更饿了。

你不想吃，给我啊！

不再犹豫，少年武士推开人群，大声道：“俺来和你比赛相扑。”

“哦？”

于胜丸刚刚从松井友闲手中接过外衣准备穿上，结束今天的比赛。听到这个声音，他回头一望，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个真武士！流浪npc！

一道信息浮现在他面前：名称：拜乡家嘉。身份：流浪武士。特性：诚实、大胆。属性：单手121，双手142，长杆176，弓76，铁炮10，投掷10，骑术94，跑动145。

这数值牛逼了！

于胜丸垂涎得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一定要把他拿下！

穿越过来近一年的时间，历史名人见了无数，数值比这个拜乡家嘉高的自然大有人在，什么柴田胜家啊泷川一益啊森可成啊在武勇数值上都比他高出很多，织田信长啊丹羽长秀啊木下藤吉郎啊村井贞胜啊在政治数值上更是秒得他渣都不剩。但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他现在这个身体名义上的长辈，能看不能用啊！

至于周围的这帮少年武士，如林秀贞的婿养子林新次郎通政，森可成的长子森傅兵卫可隆、尾藤源内之子尾藤左卫门知宣，虽然日后皆是名将，但眼下数值都不如眼前这个家伙。关键是，他们都是有主的！一样没法用！

唯二可能被他所用的……于胜丸瞅了瞅身边的人。

左边的这位松井友闲大人是养父村井贞胜的好友，町人出身，锻冶屋的老板，幸若舞的能人，织田信长跳他最喜欢的《敦盛》的时候，常常拉他去做伴舞的。这是个武力值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内政和商业人才。

右边这位可就牛逼了，赫赫有名的战国第一倾奇者前田庆次郎利益大人！多项数值超过150，枪术、铁炮、骑术更是破200的存在。最关键的是，他竟然会锻造！会锻造啊！

说实话，如果不是认识了前田庆次郎，跟着他学会了锻造，于胜丸可能到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地利用那个骑砍系统金手指。

毕竟他年纪太小了，虽然有着成人的思维，有着成人的数值面板，但年龄是硬伤，很多事情都不能做。

于胜丸将衣服又还给了松井友闲，活动了一下身子，看着拜乡家嘉放下长枪和佩刀肋差，又解开上衣半袒胸膛。他笑了一笑，自己现在的数值比初始面板高不了多少，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这没关系，只要拉上了线，他不信自己不能将这个npc拿下！

“在下村井于胜丸。”

“拜乡五左卫门家嘉。”

少年武士闷闷地说道，感觉自己更饿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