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宋大中祥符4年(公元1011年)的一个普通夏日,碧空万里,花香馥郁。荆州城的人们大都歇了劳作,三三两两地聚在树荫里聊着闲话,一幅幅悠然自得的模样。而荆南路转运使文渊却堕入二十多年来最悲惨的深渊。三天前,他挚爱的娇妻耿仙儿永远地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她万般不舍的世界。死都不能合上那双已经干涸但仍然迷人的双眸。
这些都源于他冲动的代价,一个了过去了7年依然背负的惨重代价。她白色衣裙下流淌的血水如一把血刀反复地蹂躏着他的灵魂;她伸向他僵硬地苍白手臂和悲苦地喊着“孩儿!孩儿!”的声音,如索命的黑白无常每天都会萦绕在他的睡梦。
他好后悔呀!不该自不量力,招惹那个嘴角时刻挂着阴狠狞笑的江湖人士阴无离。他恶狠狠地在咒骂着自己像个市井的泼妇。他失去往日的儒雅与自信。扯着交襟儒衫的衣领,用不知多少道汗水浸泡的手绢一遍遍抹着脸。白色的棉布内衣早已粘贴了前胸后背,他也不敢稍歇。因为今天是她“大殓“的日子。这是他最后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还记得上元节上,她风姿卓绝,明眸璀璨如星河,举手投足宛若仙子,飘飘不染尘埃,耿耿天仙风韵。娇嗔一瞥间夺走他的魂魄。那红唇开合,气息优雅,诗词雀跃的带着香气,比十里香都让人迷醉。东京府那些瞎了眼的人骂她克夫,她也从不动容,好像看破了天机,平静得如潘杨湖里的碧蓝湖水。她像蓝天一样透彻,不对蓝天只配为她陪衬,她是漂浮的白云,让优雅的风儿都不知所措。无论她随风变幻什么形状,那画面都是独一无二的瑰宝。她就是整个东京府的明珠。连天上的神仙都在嫉妒她的光彩。然而她最后却成为了他的娘子。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是上辈子积下的大德吧。
新婚时她头戴九龙飞凤冠,蓝田玉带下摇曳一袭红裙,脸如莲萼,眉若云环,唇如红樱,体若瑞雪。那是怒放的牡丹娇艳欲滴,又是洁白的百合纯洁高贵。
红帐内她脸泛三月桃花,露出风情月意。纤腰婀娜,羞涩中透出燕懒莺慵;眉目微皱,透着雨恨云愁;檀口呢喃,是九天仙音,只勾得蜂狂蝶乱书生癫狂。他沉沦其中不能自拔,又是她唤醒他立下宏伟梦想。真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生活中她温润若水,善解人意,夫唱妇随。能烹醉人的“九曲升仙羹”,能写颠倒乾坤绝妙词,一曲悠扬落鸿雁,一笔丹青引蜂蝶。庭院里,两人舞着情丝剑,眉目交缠,如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她们住的卧房叫“仙人居”,待客的房屋叫“登仙阁”。她就是落凡的仙子,却又只是他的耿仙儿。
那个噩梦后,她艰难地挺了5年,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然岁月抚不平沧桑,魔鬼终是带走了她。天妒红颜呐!
“都是我,盲目的自负,天真的正义,让她……“
“仙儿!我对不起你啊!”文渊满面泪痕,仰天长叹。
天道无情,万物有灵。骄阳炙烤,蝉儿哀鸣,忠犬呜咽。浓绿的繁叶无精打采地堆叠好像挤干了所有的泪水,只留下沉重的沧桑。江水竟似忘了千年来静若处子的本性,迅若脱兔,动情缠绕着青灰色的荆州城墙。要撕破这雄伟城墙包裹的,人声鼎沸的“棺材盒“。
万物有灵,人性自私。人流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穿梭在商铺、餐馆、茶楼、瓦舍中,追名逐利。只有自身安好,谁管得走了仙子,苦了小郎。
此时荆州城的接龙巷就是荆州城内最高级的名利场。各色马车、官轿云集,穿红的上官、穿绿的同僚、穿青下属,还有满面谦恭锦袍玉带的富贵乡绅及商人。川流不息,目不暇接,蔚为壮观。
文渊虽只是荆湖南路从五品的转运使,但管着漕运,但承监察地方之责,更有吏部侍郎耿精忠的女婿的名头。这家中的一举一动当然备受荆湖南路方方面面的关注。
如今文府大门敞开,画栋雕梁缠白绫,朱碧高堂挂黑纱。三进的院落奇花羞闭,已是一片白色海洋。主母仙逝,府中下人皆披纱戴孝,满目哀戚,在管家文辉的指挥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往来应酬。文府正厅唤作“正气堂“,长春佳景绕黑纱,白绫绢花满布,使得空阔正厅愈加哀愁。厅堂正中停着一副漆黑的厚重棺木,上面盖着大红色的锦布,一幅由文渊妙亲笔手绘的黑白人像悬挂正中,上面的青年美妇身着白色衣裙,发黑眼明,眉目温柔,檀口紧绷,身影飘逸,纤手半握书卷,二指前伸,似吟哦,似招唤,似传情,透着对亲人的恋恋不舍。万般风姿徐徐动人让来人皆发出一声声微微叹息!“天妒红颜呐!”。
灵前供桌上立着一个黑底白字的灵牌,上书“先妣文门耿氏仙儿之灵位”。香炉上空魂香飘渺,青丝缠绕。灵前的跪着两个幼童,男孩大约7岁,女孩大约3岁,都是披麻戴孝。小女孩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睛朦胧而懵懂,却是遥望着高悬的画像,满面泪痕,摇摇欲坠,声音嘶哑地呼唤着“娘亲”。男孩则非常瘦弱,表情呆滞,肢体僵硬,跪伏于地,一片死寂。在其趴伏时,若有细心人底头察看,能发现其一双眼睛透着深邃与古怪,与其实际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