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崇律,戍法篇,庚己丁章,边关执守之将玩忽职守,视死伤之士,可夷灭九族!
沈擎滑稽的样子却没有让大殿上的他们有丝毫想笑的冲动,面对一个待在朝堂已久的没落门阀,沈家全凭着忠敬候的爵位在风云激荡的朝堂上保全自身,但是现在忠敬候嫡次子沈睿驻守的高笠关城破,皇帝如此愤怒,显然是守将渎职,然而驻守高笠关的,正是自己的堂兄沈睿!
完了。
他脑海里一片混沌:堂兄的玩世不恭、自己与哪位大人交好、家里还有什么家产可用来走动、自己那还在满地乱跑的孩子……
不、不要!
可是他抬起头,看到天子那如同剑光一般摄人的寒光,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
“刑部尚书陈镜何在?”
陈镜手执笏板,顿了一下,然后缓步出列,躬身回到:
“臣在。”
冷笑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血腥味儿在他们的耳边萦绕:
“大崇律,当如何?”
陈镜略一沉吟,沉闷回到:
“据戍法篇,依据边关战事情况,最高可诛九族,但——”
“高笠关已经破了,陈大人!”
天子冷冷注视着面前这位恭敬的刑部尚书,斜睨了那挣扎的沈擎一眼,然后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刑部尚书上:
“难道要等到战后,死了更多将士,当将士的父母妻子来到你衙门前质问的时候,问你,问朕要将士们的命吗!?”
陈镜不语,只是依旧躬着身子,站在那里。
“刑法有度,不应违反,望陛下三思。”
冕帘后的人脸晦暗不明,但空气中的温度明显降了三分,偌大的朝堂内,此刻竟然静的可怕……
此刻,一个声音从陈镜背后响起,带着凿碎金石的力量,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陛下,刑法有度,但刑法为惩恶扬善而立,沈睿玩忽职守致使伤亡线报虽尚未得知,但——”
出列的那人斜睨了陈镜一眼,继续说道:
“尚未造成伤亡是我大崇将士拼死补救之功,并非沈睿之罪不足以诛灭九族,刑法固然有度,可是有度,难道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吗!?”
他躬身,言语铿锵有力:
“臣刑部侍郎张浩然,恳请陛下,夷沈睿三族!”
陈镜转头,看了这位同僚一眼,然后转身,继续沉默。
天子将手放在龙椅那狰狞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露出利牙的龙头。
“法度以刑罚慑恶徒,如若暴起伤人,但对方身强力壮未能得逞,就该当放过?陈大人对被伤者也太严苛了些!”
此时,监察御史李磬跨列而出,看着陈镜冷笑:
“莫非陈大人心中的那个度只约束被伤者,而非是严惩暴起者!?”
此时,武将一列一个人暴跳而出,愤慨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雄阔的议事大殿:
“陈镜你个缩卵夯货,法度?你问问我大崇三十万边军将士答不答应,你再问问那些已经死了的将士答不答应,你再问问俺答不答应!”
“陛下,俺一介武夫,不懂礼节,可事儿不能这么办啊,俺手下的皇甫小子告诉我,他手下的那个传令兵最后全是凭着一口气,报完信就死了!”
程烈此刻眼眶中满是泪水:
“全身上下箭矢就不下十数!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好肉啊!”
“陈镜大人,俺问您,俺如何向我兵卒的家人交代!如何向那个至今还在俺府上讨个说法的那位老人家交代!”
程烈跪在庭下,这位粗糙有力的将军,此刻在大厅内泣不成声:
“俺不知道别人是咋看的,但俺如何向已经看到这些的兵卒交代!”
“定疆十年,咸阳郡虎贲营关都尉沈睿欺辱当地烈阳男爵之子,奸杀其妻。”
“定疆十三年,沈睿左迁安东县屯骑校尉三年后,因购买春宫图的价格未与店主谈拢,遭到当地秀才颜枫阻拦后,将之就地格杀。”
“定疆十五年,沈睿左迁高笠关镇关军校,因狎妓错失战机,高笠失守。”
此刻一个声音传来,没有丝毫波动,像是机械一般的说出这些,吏部侍郎白磬出列,目光冷冷扫过吏部尚书司马衷与刑部尚书陈镜:
“沈睿此人狂傲放浪,劣迹斑斑,侮辱阵亡将士子嗣,奸杀子嗣亲属,格杀学子……任一罪行,皆可处以腰斩,但陛下念及忠敬候于社稷有功,只是左迁,但如此不知悔改……那前面的罪,又该当如何,陈大人?”
此刻,一个声音的闯入,陈镜不禁抬起头来,仰视那声音的来处:
“陈公,还需要朕说什么?”
“陛下,此事,臣由陛下做主……”
“陈公!”
一声断喝打断了陈镜的言语,生生挤进他的耳朵:
“你是刑部尚书!这种事,依律当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