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瑞的麻布长衫已被冷汗浸透,老人枯槁的手指死死扣住姜子牙消散前残留的灵光。
那些在朝歌城头共同守望的雨夜、在鹿台废墟上彻夜长谈的星辉,此刻化作他眼眶中打转的浊泪。
当第一缕灵光没入墙缝时,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熄灭,黑暗中有锁链拖曳的声响从九幽传来。
姜豹的虎符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哀鸣,符身上游走的暗纹竟逆流成血色漩涡。
他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虬龙刺青,鳞片刮过石壁的声响与当年朝歌城头子民的恸哭重叠在一起。
“你明明说过...非己不能杀...”
嘶吼被灵堂般的死寂吞噬,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摘星楼顶,那个为他挡下闻仲致命一击的少年身姿。
地面突然龟裂迸发冲天紫焰,焚烧着残留的灵体残骸。
姜子牙最后的话语化作金篆烙印在姜豹心口:
“巫者不灭,魂归苍生。”
当火焰舔舐过老者脖颈的伤口时,姜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掌纹正在褪色——
那些象征巫族血脉的图腾,正随着灵光的消散而片片剥落。
姜子牙的身躯逐渐虚化,发梢萦绕的淡金色符文却如同活物般盘旋上升,在阴风中凝成半透明的光茧。
他浮空而立的身影竟与星轨仪投射的紫微星图完美重叠,每根发丝都对应着天穹上明灭的星辰。
“忠孝仁爱...”
老者沙哑的声音裹挟着灵力余晖,字字落地化作燃烧的莲花。
姜豹的手掌刚触及那些跃动的火苗,就被灼伤的皮肤上浮现出古老的巫族图腾。
他踉跄后退时撞翻丹炉,朱砂泼洒在地砖缝隙间,诡异地汇聚成太极阴阳鱼的图案。
李靖的佩剑发出凄厉哀鸣,剑身结霜的纹路突然崩裂。
这位沉默寡言的将军单膝跪地,背对众人将额头抵在龟裂的青铜鼎上。
鼎内沉寂百年的残魂发出呜咽般的回应,七十二盏长明灯应声熄灭,黑暗中有锁链拖曳的声响自九幽地狱传来。
“那是人类的枷锁!”
姜豹的咆哮震得地砖开裂,他攥紧的虎符迸发血色符文,却在触碰光茧的刹那被反噬。
鳞片状疤痕从手臂蔓延至脖颈,当年在朝歌城头为救他而受的诅咒开始发作,皮肤下仿佛有万蚁噬咬。
姜子牙突然伸手穿透光茧握住父亲的手,指尖残留的温热让姜豹浑身战栗。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朝歌殿外大雨滂沱,少年姜子牙浑身湿透仍为他挡下闻仲的骨刃;
五百年后在现代都市,老者混在人群中为他包扎渗血的绷带。
那些画面随着灵力消散愈发清晰,连他始终困惑的儿子眼角笑纹,此刻都刻得分明。
当最后一缕灵光没入墙缝时,地牢深处传来清越的编钟声。
姜豹颤抖着去触碰儿子消散的身形,却只捞起一缕缠绕着青丝的卦象残片。
那些卦纹竟自动排列成“天地不仁”四字,与墙面上斑驳的“天理昭昭”形成刺目对比。
他突然明白为何儿子总说巫族不该干涉人间,此刻浸透卦象碎片的鲜血,正将“仁”字染成了赤红。
寒风卷着血腥味灌入地牢,谢国瑞手中的竹简无火自燃。
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萱萱穿越时空的画面,她耳垂上的朱砂痣与姜子牙临终前瞳孔中的银芒重合。
李靖突然拔出佩剑割破掌心,以血为墨在虚空画出召唤阵法,远处山巅隐约传来熟悉的龙吟——
那是闻仲命星复苏的前兆。
庭院里三百岁的桃花正在凋零,纷扬的桃粉色花瓣沾在姜子牙青白的指尖。
这位本该在月圆之夜羽化的少年睁着琉璃般通透的眼眸,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泪珠,仿佛只是沉睡了片刻。
姜豹的玄铁剑柄当啷一声砸在石阶上,震得满地落花簌簌颤动。
“我的儿啊...”
他喉间迸出的嘶吼惊飞了檐下的青鸾,那鸟儿掠过子牙额间朱砂痣时,尾羽还带着姜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老蛟人五百年不曾落泪的竖瞳此刻布满血丝,颤抖的手指刚触到儿子脖颈,突然察觉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灵力震荡——
那是他耗费千年修为注入子牙体内的护体神光。
地砖上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青灰色,
就像当年他亲手扼杀那个私自孕育子牙的人类女子时,她腹中尚未成型的婴灵消散的模样。
姜豹的龙鳞应激般从颈后炸开,在阴风中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女子在洞府外哀求的模样,
想起自己如何咬牙割破掌心,将混着精血的灵液渡进她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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